第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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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喜歡跟人接近的他，掉進演藝圈這個人多、是非也多的圈子。
這麽多有違本性的事情，“罪魁禍首”就是金皓薰。
金皓薰總是能看透他的喜怒哀樂，輕易用三言兩語穩定他的心情。
然而，對他感激卻逐漸變質，這讓紀翔十分的憂慮。
深夜的電話劃破寧靜，習慣獨居且將電話當做裝飾品的紀翔，楞楞地看了電話好幾秒，才伸手接過電話。
“紀翔，你這幾天有空嗎？”
打擾他平靜生活的人是克列斯，同父異母的哥哥。盡管紀翔對外不願意承認兩人之間的兄弟關系，克列斯的親情攻勢還是一天比一天激烈。
有時候會突如其來出現在他的工作場所，說是想避開媒體，偷偷來探望他，然而，望著他身邊超過半打的侍衛，紀翔懷疑他的出現可以瞞過多少人？
有時候克列斯會約他吃中餐，電話中說是臨時起意的，到達餐廳才發現，克列斯不但包下整個餐廳，所有高級食材從半個地球外連夜運送過來，連助興的樂團也毫不馬虎地制造出猶如天籟的樂曲。
兄弟分開將近二十年，克列斯努力想要彌補紀翔和穆勒家之間的裂痕。紀翔從一開始的抗拒，到最後半推半就的接受。逐漸明白，克列斯是真心誠意的。
“有事情嗎？”紀翔不答反問，生怕克列斯又替他安排盛大活動，拉近彼此的關系。
“父親生病了，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他？”
“他病了？”
“忽然在公眾場合昏倒。雖然是老毛病，但保險起見，我想回去一趟。”
“嗯。”
長大成人後，紀翔和父親只見過幾次面，在他大半的人生中，完全沒有父親的存在。
他對紀翔來說，只是一個陌生人，就連聽到他生病，紀翔的心中也沒有任何波動。
也許自己真的是冷血動物吧？
紀翔忍不住感嘆自己的無情。
“你願意跟我回去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紀翔遲凝幾秒。
“爸一直希望你可以回來認祖歸宗，趁這個機會，我帶你去見一見家族成員，飛機隨時可以起飛……”
克列斯擁有私人飛機，紀翔曾經坐過一次，對穆勒家的財力更加嘆為觀止。
“我通知一下經紀人。”
聽出紀翔的默許，克列斯喜出望外，“我現在就派人去接你！”
趁克列斯派來的車子未到，紀翔打電話給經紀人杜雲芊，請她調整自己的工作。
“要不要順便打電話告訴金大哥？他一直很關心你們兄弟的事情。”
杜雲芊口吻若無其事，紀翔聽不出她只是禮貌性的提議，還是別有用心。
“我都已經離開翺翔天際了，還需要跟前經紀人報備嗎？”
“金大哥不是很希望你回去認祖歸宗嗎？聽到你要回家，他一定會很開心。”
“他只是多事而已。”紀翔心虛地冷哼。
杜雲芊口中的金大哥，就是知名經紀公司“翺翔天際”的負責人金皓薰。
從紀翔進演藝圈以來，一直是翺翔天際旗下的藝人。三個月前，他與翺翔天際合約到期，突然宣布跳槽純真年代。
演藝圈分分合合，不是什麽太令人震驚的事情，這件事沒有引起太多人的註意，紀翔心裏也沒有太多愧疚。
但他進純真年代第一天，金皓薰就特地登門拜訪，又叮嚀又交代，把他的跳槽弄得像托孤一樣。
“紀翔很註重隱私，多給他一點私人空間，除此之外，其實沒有太需要擔心的地方，他是一個好藝人，敬業又認真，可惜就是有點孤僻，不喜歡跟人接觸，還請你多關心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金大哥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紀翔。”
面對金皓薰一連串熱情的請求，杜雲芊當然是一一允諾，紀翔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，但臉上依舊冷冷的，沒有笑容。
大家都猜測他離開翺翔天際的原因，也懷疑過是純真年代出天價挖角，但沒有人知道真相，紀翔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離開翺翔天際的真正原因。
收拾完行李，出發前，紀翔還是打了電話給金皓薰。
之前克列斯找上門來希望兄弟相認時，金皓薰居中協調，花費不少時間與精力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現在他要回家，禮貌上，應該知會金皓薰。
紀翔如此說服自己。
其實內心深處，紀翔知道，他只是想聽聽金皓薰的聲音。
離開翺翔天際之後，他斷絕跟金皓薰的聯系，但記在腦海中的電話號碼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簡單解釋了整件事之後，果不其然，得到金皓薰的熱烈回應，“太好了！你長大後還沒有回去過故鄉，也沒有好好跟家人相處過，對吧？這是一次好機會！”
“我……”聽著金皓薰過分熱情的口吻，紀翔有幾分怔忪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其實，所謂的父親，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個陌生人而已。在我成長的時候，他從來沒有參與我的人生，我們對彼此也沒有任何了解。聽到他生病，我甚至沒有任何焦急擔心。
去探病，我不知道該拿出什麽表情……我真的應該去嗎？”紀翔不知不覺將心中的矛盾傾吐而出。
“你當然應該去！就因為你們分開了十幾年，所以更要培養感情。你們父子要好好聯絡感情，試著多親近一點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克列斯不是也一直希望你正式認祖歸宗，成為穆勒家的一份子嗎？他對我說過，穆勒家對不起你們母子，你母親已經過世，來不及補償她，但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，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。”
委屈？聽到這個名詞，紀翔抿抿唇。
“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原諒的，我的成長方式，不是享受著榮華富貴的他們能夠明了。”紀翔的聲音很輕很淡，多年前的憤恨已經成為一種空洞的不甘心。
認祖歸宗幾個字說來容易，對紀翔而言卻一點也不簡單。他的父母相遇是一場悲劇，他們的兒子則慘遭池魚之殃。
剛喪妻的君主，偶然跟一名東方女子相遇，本來是一場十分浪漫的戀情，卻在生下愛的結晶後變成悲劇。
雖然君王也曾經想要迎娶東方女子，讓她成為自己的正室，但在註重血統的國家，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平凡的東方女子成為王妃，更何況，許多親族也擔心這個私生子長大後會爭奪皇太子的位置，為了避免未來的政爭，然門極力反對這對母子。
在一番鬥爭之後，得不到名分的東方女子之恩能夠帶著年幼的兒子離開，再也沒有回到君王身邊。
“我媽……到死都恨著我父親吧？所以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，不想見到跟父親想象的我。”紀翔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離開穆勒家後，紀翔被送到歐洲孤孤單單地生活，盡管寂寞孤獨的滋味，不被父親承認，也不被母親需要。
紀翔知道，自己的存在對母親來說代表著無知且羞恥的過去，她為愛付出了太多，結果一無所獲，曾有的深情都在政治、血統的鬥爭中燃燒殆盡，於是母親含恨離開穆勒家，再也不肯提起那個難讓人，也不肯再多看自己的兒子一眼。
“你不要這麽想，如果你的母親還活著，一定會希望你們和好。如果你認為母親是抱著遺憾過世，現在，不要讓你的父親也一樣帶著悔恨死去……”金皓薰苦口婆心地勸說。
“如果我沒有進入演藝圈，沒有剛好跟克列斯相遇，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麻煩了。”
紀翔不禁覺得造化弄人，當初他加入演藝圈時，完全沒料到會遇到自己的親人，畢竟，高高在上的穆勒家皇子，居然會在演藝圈工作，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。
“我倒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！”
金皓薰在電話彼端開朗地笑起來，愉快的笑聲讓紀翔也不知不覺露出微笑。
“沒辦法，人生總是會碰到很多難關。以前公司差點倒閉，負債累累，藝人跑光……這麽多事情，如果不笑，難道要哭嗎？不樂觀的話，每天愁眉苦臉，會讓自己的心情更糟……”金皓薰仍是笑著，但語氣帶著一股洗滌過所有焦慮、悲傷的釋懷。
“我真羨慕你。”紀翔由衷地這麽說。
金皓薰永遠只看向未來，不會回首過往，就算是往日的勁敵，分出高下後，也可以一笑泯恩仇。
“我才羨慕你！你可是堂堂的王族成員，家財萬貫，多少人相求都求不來。”
“如果你喜歡，就讓給你吧！”
“這種重責大任，我可承擔不起。”金皓薰笑道。
掛掉電話，金皓薰爽朗的笑聲仍舊回蕩在紀翔耳邊。
與金皓薰相識，至今已經有三年了吧……三年前，他在好友歐怡青的引薦下認識金皓薰。第一次見面，他就被金皓薰熱情友善的態度吸引，盡管只是初次見面，他還是可以滔滔不絕談天說地，並且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紀翔加入演藝圈。
當初紀翔是以照顧歐怡青為借口，答應金皓薰的邀約，跟翺翔天際簽約。事實上，歐怡青向來獨立聰敏，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顧，紀翔之所以會答應，完全是因為他抗拒不了金皓薰。
一向不喜歡跟人接近的他，掉進演藝圈這個人多、是非也多的圈子；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他，現在竟然要站在萬人面前唱歌、演戲。
這麽多有違本性的事情，“罪魁禍首”就是金皓薰。
在演藝圈這幾年，也有覺得疲憊的時候，認為自己何苦來哉，他大可以繼續在音樂學院教書，過著幽靜平穩的生活。
每當這個念頭興起時，金皓薰就會突然出現在他身邊，噓寒問暖，用滿滿的笑臉撫平紀翔的焦慮。
經紀人這個職務，金皓薰做得十分稱職，看起來總是一臉笑意、沒有心機的他，卻總是能看透紀翔的喜怒哀樂，輕易用三言兩語穩定他的心情。
對於金皓薰，紀翔是感激的。
然而，這份感激卻逐漸變質，慢慢轉化成另一種情感，這讓紀翔十分的憂慮。
杜家的大宅位在山腰上，白色的石墻、黑色的大門，高墻內種了一排排樹木，外人無法窺見墻內的宅邸，更不可能見到居住其中的住戶。
宅邸並不奢華，除了三層樓的獨棟建築之外，主屋後另外加蓋了一間供備人居住的木屋，中間回廊相接。
庭園占地比宅邸大了十倍有餘，每個角落依照季節種植不同的植物。每周三天會有園丁來照料，讓這個價每個季節都飄散不同的香氣。
春天櫻花如雪飛落，夏天睡蓮在小池裏靜靜開放，秋日有淡淡有桂花香氣，隆冬梅花沿車道開放，如未化的殘雪。
自從杜雲芊離家居住之後，廚師、傭人被辭退，管家僅是白天前來，幫忙整理日常事物，本就少有聲音，夜裏更是寂靜得恍若置身深山野嶺。
“大小姐，今天回來用餐？”按了門鈴後，管家親自到門口迎接。
“下星期是舞臺劇的公演，我想親自把招待券給哥哥。”杜雲芊含笑。
“總經理下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，可能會晚一點回來。”
“我知道，哥跟我說過，我答應等他。”
“我馬上去叫外燴過來。”
“麻煩你了。”
“大小姐還需要什麽嗎？”
想到即將跟杜司臣見面，杜雲芊心情極好，微笑交代，“幫我泡杯茶吧！我在院子裏晃晃就進去。”
暮春時節，庭院裏沒有正值花期的花朵，高大的樹木自成一格排列在草地上，茂密的枝葉遮住即將開始的暑氣，氣息森森，每一口呼吸後聞得到樹木和芳草的香氣。
杜雲芊回國念大學時，曾聽園丁說，這些樹木都是杜司臣為了她種植的，各色植物都仿照她在美洲西岸的住所。
“總經理說大小姐從小就很喜歡這個院子，叫我們千萬不可以馬虎隨便。”
她還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動。
就跟杜司臣從來不會明白表示他的心意一般，杜雲芊也拙於對兄長表達自己的愛，她在他面前總是帶著一些怯懦，不敢直率地說出內心的話。
於是杜雲芊努力再努力，用自己的成績來回報兄長。
第一次發現努力就能得到回報，是在剛被送出國的夏天，她參加一場鋼琴演奏發表會。
僅是讓父母同樂的活動，並非正式比賽，哥哥卻在電話中鼓勵她，要她好好練習，不可以丟杜家的臉。
“如果你表現得好，我就去看你的表演。”
這句話激勵杜雲芊日夜不停地練習，跟家人分開了大半年，她渴望有人能夠來看她，不計任何代價。
透過越洋電話，她彈奏給杜司臣聽。隔著遙遠的線路，聲音夾雜著沙沙的雜音，杜司臣聽完之後，杜雲芊膽怯地等著評語。
“彈得很好。”
一個月後，鋼琴發表會上，杜司臣坐在前排最顯眼的位置，一向冰冷的容顏，流露淡淡的喜悅與讚賞。
表演結束後，杜雲芊向其他人介紹自己的哥哥。
杜司臣身材高挑，容貌端正，沈穩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初上高中的少年。眼睛發亮的少女們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自我介紹，杜雲芊第一次發現哥哥對女性的吸引力。
她緊緊挽住杜司臣的手臂，以出色的哥哥為傲。
從那天起，她像是受到制約般，對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，只求哥哥能多給自己一些關註。
尤其在察覺自己不管多努力，都沒辦法引起父母太大的反應後，杜司臣就成為她追逐親情的最後一根浮木。
哥哥對她的評價，是杜雲芊從小到大用來衡量自己努力的依據。杜司臣沒稱讚，就表示她的努力不夠。
進入演藝圈後，杜雲芊失去了這個衡量的標準，因為杜司臣從來不觀賞她的演出，對於她的作品也從沒有任何評價。
杜雲芊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進入演藝圈，但從頭到尾無視她的表現，這也做得太徹底了吧？
關於這一點，杜雲芊有些怨懟，卻從來不敢向哥哥抗議。
這次杜雲芊接演舞臺劇，除了想挑戰自己的演技之外，也知道杜司臣對舞臺劇有一定程度的喜愛。
既然是舞臺劇，哥哥總會答應來觀賞吧？
稍晚，管家請來五星級餐廳的外燴。
法國料理主廚，帶著一班手下，擡來最上等的食材。
葡萄酒在玻璃杯中蕩漾出深沈的石榴色、肥美的牛肉淋上松露醬汁，各式香料熬成的海鮮湯熱騰騰地端上桌，杜雲芊卻等不到應該出席的人。
“總經理說他會晚一點回來，叫大小姐先用晚餐。”管家盡職地轉達。
“哥每次遲到都不自己跟我說，要別人轉告。”杜雲芊喃喃埋怨。
“這是總經理叫我拿出來的紅酒，是給大小姐賠罪用的。”
管家拿來年份極佳的紅酒，那是杜司臣不輕易跟人分享的珍藏，賠罪誠意十足。
杜雲芊也不客氣，將價格昂貴的珍藏紅酒當做白開水，一杯接一杯地喝，直到整瓶喝完，還是沒有等到杜司臣回家。
只要是跟杜司臣有關的事情，好像有絕大部分都跟失望這兩個字有關。
杜雲芊沒來由地香氣自己十二歲時跟哥哥的一場冷戰。
當年杜雲芊參加一場拼字比賽，她希望杜司臣來觀賞比賽，杜司臣承諾要來，但直到最後決賽，他都沒有出現。
杜司臣甚至沒有為了自己的缺席道歉，就算杜雲芊失去理智地在電話中對他尖叫，他還是保持冷靜甚至殘酷的態度，淡淡地說，“情緒化的反應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。”
那件事情之後，杜雲芊學習不再強求，不多爭取什麽，學著跟兄長保持相敬如賓的關系。
杜司臣似乎很滿意她的轉變，認為妹妹長大了。
晚餐過後，杜雲芊信步來到杜司臣的書房。平常沒有杜司臣的允許，她不敢隨便闖入他的私人領域。今天杜雲芊有一些醉意，沒有猶豫太久，就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。
打開燈後，杜雲芊在杜司臣平日工作的區域中來回踱步，有一種侵入他人領土的驕傲。
高聳至天花板的書櫃，堆放著各式各樣的商業相關書籍，絕大部分與建築有關，堆在書桌上的，是一份份需要仔細評估的商業案件。
發呆了幾分鐘之後，杜雲芊才發現看似簡潔嚴肅的書房裏，意外藏著一些奧妙。
堆滿文件的桌上，夾雜著幾本演藝圈的八卦雜志；放在書櫃深處的相框，是她最近一部電影的劇照。
在書房角落的沙發坐下，杜雲芊回想著杜司臣這兩年來的冷漠，只關心她的公司收支，對她的表現不聞不問，幾次得到獎項，也沒有任何誇獎，送來的花束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給媒體看。
但他卻在書房裏面放著她的劇照？
認識這個男人那麽久，杜雲芊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。
為什麽親如兄妹，兩人的距離卻如此遙遠？
杜雲芊有一種感覺，這種疏遠是杜司臣刻意營造出來的，他從來沒有在她的面前展露過真正的自己，他將真心藏得太深。
杜雲芊倚在沙發上，想著那個遙不可及的男人，不知不覺陷入夢境。
不知道睡了多久，感覺到身邊仿佛有不尋常的聲音，杜雲芊一番掙紮，才讓自己從黑暗中掙脫出來。
“醒來了？”不知何時出現的杜司臣坐在遠遠一角，專註凝視著她，面色柔和。
“我……”
“抱歉，我沒辦法回家吃晚餐，會議一直開到八點，有一些建築時程上的問題沒辦法敲定，我們預定在高樓上建造一個大型游泳池，關於地板強度，建築師爭論不休……”不等杜雲芊開口，杜司臣解釋遲到的原因。
“沒關系……”杜雲芊仍有些恍惚，她楞楞看著眼前的俊美男子，一時不知是夢是真。
杜司臣總是在她滿懷期待的時候讓她失望，又在她沒有預料的時候突然來到她身邊。
她的心情，總是因為他而忽喜忽悲。
多年來累積的委屈，讓杜雲芊的胸口一時湧現酸楚。
“為什麽這樣看著我？”
杜司臣起身，走近幾步，想看清楚杜雲芊臉上的表情。他伸出手，仿佛想要觸碰她的臉龐，又在最後一刻縮了回去。
“是不是在生我的氣，沒有陪你吃晚餐？”燈光昏暗，杜司臣的聲音猶如穿透黑暗而來，帶著一股魅惑人的力量。
定了定神，杜雲芊緩緩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“沒有就好。已經晚了，今天就在這裏過夜吧！明天我排開工作，我們一起吃早餐，好好聊一聊。”杜司臣的話並非問句，也沒有讓杜雲芊有拒絕的機會。
他伸出手臂，直接將杜雲芊從沙發上抱了起來。
這個舉動出乎杜雲芊的意料，她驚呼一聲，來不及做任何反應，身體便騰空而起。
“哥！”
杜司臣穩穩地將她抱在胸前，一臉懷念地看著她，“你小時候也老是在我房裏睡著，我都是這麽送你回房間。”
他彎起嘴角，笑得有些妖媚，“今天當做重溫舊夢。”
杜雲芊記憶不深，只點點頭。
昂首看著杜司臣少有的溫柔，杜雲芊伸手環住他的脖子，感覺他傳來的體溫，以及身上獨特的氣息。
也學這是杜司臣表達歉意的方式吧！補償他讓她等了一個晚上。
她一廂情願地想。
“當年還這麽小，一下子就長這麽大，也變重了……”杜司臣在她的耳邊輕笑。
“我很重嗎？”杜雲芊嘟起嘴抗議。
“演藝圈的人不是應該瘦得跟紙片一樣才合乎標準嗎？”
“我這樣的身材剛剛好！”
“嗯，這樣剛好。”聽到杜雲芊不滿的口吻，杜司臣笑了，“只要我還抱得動就剛好。”
短短的走廊，仿佛走了許久，被杜司臣送上床的時候，杜雲芊再度合上眼睛。
醉意和倦意同時襲來，她真的困了。
杜司臣為她蓋上輩子，杜雲芊自然地抱住棉被，身體蜷縮，用臉頰磨蹭包圍上來的柔軟。
感覺到床墊稍微下陷，杜雲芊微微睜開眼睛，發現杜司臣坐在床沿，俯身看著她。
他的眼睛燦亮如星，在灰暗的房間中，依舊擁有不可思議的魅力。
“哥……”
“什麽事？”
“我……我有東西要給你……”
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講，可是混沌的腦袋想不起來是什麽。
“有什麽話明天再講，快睡吧！”杜司臣的嗓音低沈具有磁性，催促著她入夢。
杜雲芊被睡意擊敗，她閉上眼睛，任自己沈入深深的黑暗當中。
她不知道，身邊的男人在床畔凝視她良久，一聲嘆息之後，俯下身體，輕輕吻了她的臉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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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麽多有違本性的事情，“罪魁禍首”就是金皓薰。
金皓薰總是能看透他的喜怒哀樂，輕易用三言兩語穩定他的心情。
然而，對他感激卻逐漸變質，這讓紀翔十分的憂慮。
深夜的電話劃破寧靜，習慣獨居且將電話當做裝飾品的紀翔，楞楞地看了電話好幾秒，才伸手接過電話。
“紀翔，你這幾天有空嗎？”
打擾他平靜生活的人是克列斯，同父異母的哥哥。盡管紀翔對外不願意承認兩人之間的兄弟關系，克列斯的親情攻勢還是一天比一天激烈。
有時候會突如其來出現在他的工作場所，說是想避開媒體，偷偷來探望他，然而，望著他身邊超過半打的侍衛，紀翔懷疑他的出現可以瞞過多少人？
有時候克列斯會約他吃中餐，電話中說是臨時起意的，到達餐廳才發現，克列斯不但包下整個餐廳，所有高級食材從半個地球外連夜運送過來，連助興的樂團也毫不馬虎地制造出猶如天籟的樂曲。
兄弟分開將近二十年，克列斯努力想要彌補紀翔和穆勒家之間的裂痕。紀翔從一開始的抗拒，到最後半推半就的接受。逐漸明白，克列斯是真心誠意的。
“有事情嗎？”紀翔不答反問，生怕克列斯又替他安排盛大活動，拉近彼此的關系。
“父親生病了，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他？”
“他病了？”
“忽然在公眾場合昏倒。雖然是老毛病，但保險起見，我想回去一趟。”
“嗯。”
長大成人後，紀翔和父親只見過幾次面，在他大半的人生中，完全沒有父親的存在。
他對紀翔來說，只是一個陌生人，就連聽到他生病，紀翔的心中也沒有任何波動。
也許自己真的是冷血動物吧？
紀翔忍不住感嘆自己的無情。
“你願意跟我回去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紀翔遲凝幾秒。
“爸一直希望你可以回來認祖歸宗，趁這個機會，我帶你去見一見家族成員，飛機隨時可以起飛……”
克列斯擁有私人飛機，紀翔曾經坐過一次，對穆勒家的財力更加嘆為觀止。
“我通知一下經紀人。”
聽出紀翔的默許，克列斯喜出望外，“我現在就派人去接你！”
趁克列斯派來的車子未到，紀翔打電話給經紀人杜雲芊，請她調整自己的工作。
“要不要順便打電話告訴金大哥？他一直很關心你們兄弟的事情。”
杜雲芊口吻若無其事，紀翔聽不出她只是禮貌性的提議，還是別有用心。
“我都已經離開翺翔天際了，還需要跟前經紀人報備嗎？”
“金大哥不是很希望你回去認祖歸宗嗎？聽到你要回家，他一定會很開心。”
“他只是多事而已。”紀翔心虛地冷哼。
杜雲芊口中的金大哥，就是知名經紀公司“翺翔天際”的負責人金皓薰。
從紀翔進演藝圈以來，一直是翺翔天際旗下的藝人。三個月前，他與翺翔天際合約到期，突然宣布跳槽純真年代。
演藝圈分分合合，不是什麽太令人震驚的事情，這件事沒有引起太多人的註意，紀翔心裏也沒有太多愧疚。
但他進純真年代第一天，金皓薰就特地登門拜訪，又叮嚀又交代，把他的跳槽弄得像托孤一樣。
“紀翔很註重隱私，多給他一點私人空間，除此之外，其實沒有太需要擔心的地方，他是一個好藝人，敬業又認真，可惜就是有點孤僻，不喜歡跟人接觸，還請你多關心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金大哥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紀翔。”
面對金皓薰一連串熱情的請求，杜雲芊當然是一一允諾，紀翔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，但臉上依舊冷冷的，沒有笑容。
大家都猜測他離開翺翔天際的原因，也懷疑過是純真年代出天價挖角，但沒有人知道真相，紀翔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離開翺翔天際的真正原因。
收拾完行李，出發前，紀翔還是打了電話給金皓薰。
之前克列斯找上門來希望兄弟相認時，金皓薰居中協調，花費不少時間與精力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現在他要回家，禮貌上，應該知會金皓薰。
紀翔如此說服自己。
其實內心深處，紀翔知道，他只是想聽聽金皓薰的聲音。
離開翺翔天際之後，他斷絕跟金皓薰的聯系，但記在腦海中的電話號碼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簡單解釋了整件事之後，果不其然，得到金皓薰的熱烈回應，“太好了！你長大後還沒有回去過故鄉，也沒有好好跟家人相處過，對吧？這是一次好機會！”
“我……”聽著金皓薰過分熱情的口吻，紀翔有幾分怔忪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其實，所謂的父親，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個陌生人而已。在我成長的時候，他從來沒有參與我的人生，我們對彼此也沒有任何了解。聽到他生病，我甚至沒有任何焦急擔心。
去探病，我不知道該拿出什麽表情……我真的應該去嗎？”紀翔不知不覺將心中的矛盾傾吐而出。
“你當然應該去！就因為你們分開了十幾年，所以更要培養感情。你們父子要好好聯絡感情，試著多親近一點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克列斯不是也一直希望你正式認祖歸宗，成為穆勒家的一份子嗎？他對我說過，穆勒家對不起你們母子，你母親已經過世，來不及補償她，但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，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。”
委屈？聽到這個名詞，紀翔抿抿唇。
“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原諒的，我的成長方式，不是享受著榮華富貴的他們能夠明了。”紀翔的聲音很輕很淡，多年前的憤恨已經成為一種空洞的不甘心。
認祖歸宗幾個字說來容易，對紀翔而言卻一點也不簡單。他的父母相遇是一場悲劇，他們的兒子則慘遭池魚之殃。
剛喪妻的君主，偶然跟一名東方女子相遇，本來是一場十分浪漫的戀情，卻在生下愛的結晶後變成悲劇。
雖然君王也曾經想要迎娶東方女子，讓她成為自己的正室，但在註重血統的國家，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平凡的東方女子成為王妃，更何況，許多親族也擔心這個私生子長大後會爭奪皇太子的位置，為了避免未來的政爭，然門極力反對這對母子。
在一番鬥爭之後，得不到名分的東方女子之恩能夠帶著年幼的兒子離開，再也沒有回到君王身邊。
“我媽……到死都恨著我父親吧？所以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，不想見到跟父親想象的我。”紀翔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離開穆勒家後，紀翔被送到歐洲孤孤單單地生活，盡管寂寞孤獨的滋味，不被父親承認，也不被母親需要。
紀翔知道，自己的存在對母親來說代表著無知且羞恥的過去，她為愛付出了太多，結果一無所獲，曾有的深情都在政治、血統的鬥爭中燃燒殆盡，於是母親含恨離開穆勒家，再也不肯提起那個難讓人，也不肯再多看自己的兒子一眼。
“你不要這麽想，如果你的母親還活著，一定會希望你們和好。如果你認為母親是抱著遺憾過世，現在，不要讓你的父親也一樣帶著悔恨死去……”金皓薰苦口婆心地勸說。
“如果我沒有進入演藝圈，沒有剛好跟克列斯相遇，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麻煩了。”
紀翔不禁覺得造化弄人，當初他加入演藝圈時，完全沒料到會遇到自己的親人，畢竟，高高在上的穆勒家皇子，居然會在演藝圈工作，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。
“我倒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！”
金皓薰在電話彼端開朗地笑起來，愉快的笑聲讓紀翔也不知不覺露出微笑。
“沒辦法，人生總是會碰到很多難關。以前公司差點倒閉，負債累累，藝人跑光……這麽多事情，如果不笑，難道要哭嗎？不樂觀的話，每天愁眉苦臉，會讓自己的心情更糟……”金皓薰仍是笑著，但語氣帶著一股洗滌過所有焦慮、悲傷的釋懷。
“我真羨慕你。”紀翔由衷地這麽說。
金皓薰永遠只看向未來，不會回首過往，就算是往日的勁敵，分出高下後，也可以一笑泯恩仇。
“我才羨慕你！你可是堂堂的王族成員，家財萬貫，多少人相求都求不來。”
“如果你喜歡，就讓給你吧！”
“這種重責大任，我可承擔不起。”金皓薰笑道。
掛掉電話，金皓薰爽朗的笑聲仍舊回蕩在紀翔耳邊。
與金皓薰相識，至今已經有三年了吧……三年前，他在好友歐怡青的引薦下認識金皓薰。第一次見面，他就被金皓薰熱情友善的態度吸引，盡管只是初次見面，他還是可以滔滔不絕談天說地，並且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紀翔加入演藝圈。
當初紀翔是以照顧歐怡青為借口，答應金皓薰的邀約，跟翺翔天際簽約。事實上，歐怡青向來獨立聰敏，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顧，紀翔之所以會答應，完全是因為他抗拒不了金皓薰。
一向不喜歡跟人接近的他，掉進演藝圈這個人多、是非也多的圈子；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他，現在竟然要站在萬人面前唱歌、演戲。
這麽多有違本性的事情，“罪魁禍首”就是金皓薰。
在演藝圈這幾年，也有覺得疲憊的時候，認為自己何苦來哉，他大可以繼續在音樂學院教書，過著幽靜平穩的生活。
每當這個念頭興起時，金皓薰就會突然出現在他身邊，噓寒問暖，用滿滿的笑臉撫平紀翔的焦慮。
經紀人這個職務，金皓薰做得十分稱職，看起來總是一臉笑意、沒有心機的他，卻總是能看透紀翔的喜怒哀樂，輕易用三言兩語穩定他的心情。
對於金皓薰，紀翔是感激的。
然而，這份感激卻逐漸變質，慢慢轉化成另一種情感，這讓紀翔十分的憂慮。
杜家的大宅位在山腰上，白色的石墻、黑色的大門，高墻內種了一排排樹木，外人無法窺見墻內的宅邸，更不可能見到居住其中的住戶。
宅邸並不奢華，除了三層樓的獨棟建築之外，主屋後另外加蓋了一間供備人居住的木屋，中間回廊相接。
庭園占地比宅邸大了十倍有餘，每個角落依照季節種植不同的植物。每周三天會有園丁來照料，讓這個價每個季節都飄散不同的香氣。
春天櫻花如雪飛落，夏天睡蓮在小池裏靜靜開放，秋日有淡淡有桂花香氣，隆冬梅花沿車道開放，如未化的殘雪。
自從杜雲芊離家居住之後，廚師、傭人被辭退，管家僅是白天前來，幫忙整理日常事物，本就少有聲音，夜裏更是寂靜得恍若置身深山野嶺。
“大小姐，今天回來用餐？”按了門鈴後，管家親自到門口迎接。
“下星期是舞臺劇的公演，我想親自把招待券給哥哥。”杜雲芊含笑。
“總經理下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，可能會晚一點回來。”
“我知道，哥跟我說過，我答應等他。”
“我馬上去叫外燴過來。”
“麻煩你了。”
“大小姐還需要什麽嗎？”
想到即將跟杜司臣見面，杜雲芊心情極好，微笑交代，“幫我泡杯茶吧！我在院子裏晃晃就進去。”
暮春時節，庭院裏沒有正值花期的花朵，高大的樹木自成一格排列在草地上，茂密的枝葉遮住即將開始的暑氣，氣息森森，每一口呼吸後聞得到樹木和芳草的香氣。
杜雲芊回國念大學時，曾聽園丁說，這些樹木都是杜司臣為了她種植的，各色植物都仿照她在美洲西岸的住所。
“總經理說大小姐從小就很喜歡這個院子，叫我們千萬不可以馬虎隨便。”
她還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動。
就跟杜司臣從來不會明白表示他的心意一般，杜雲芊也拙於對兄長表達自己的愛，她在他面前總是帶著一些怯懦，不敢直率地說出內心的話。
於是杜雲芊努力再努力，用自己的成績來回報兄長。
第一次發現努力就能得到回報，是在剛被送出國的夏天，她參加一場鋼琴演奏發表會。
僅是讓父母同樂的活動，並非正式比賽，哥哥卻在電話中鼓勵她，要她好好練習，不可以丟杜家的臉。
“如果你表現得好，我就去看你的表演。”
這句話激勵杜雲芊日夜不停地練習，跟家人分開了大半年，她渴望有人能夠來看她，不計任何代價。
透過越洋電話，她彈奏給杜司臣聽。隔著遙遠的線路，聲音夾雜著沙沙的雜音，杜司臣聽完之後，杜雲芊膽怯地等著評語。
“彈得很好。”
一個月後，鋼琴發表會上，杜司臣坐在前排最顯眼的位置，一向冰冷的容顏，流露淡淡的喜悅與讚賞。
表演結束後，杜雲芊向其他人介紹自己的哥哥。
杜司臣身材高挑，容貌端正，沈穩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初上高中的少年。眼睛發亮的少女們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自我介紹，杜雲芊第一次發現哥哥對女性的吸引力。
她緊緊挽住杜司臣的手臂，以出色的哥哥為傲。
從那天起，她像是受到制約般，對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，只求哥哥能多給自己一些關註。
尤其在察覺自己不管多努力，都沒辦法引起父母太大的反應後，杜司臣就成為她追逐親情的最後一根浮木。
哥哥對她的評價，是杜雲芊從小到大用來衡量自己努力的依據。杜司臣沒稱讚，就表示她的努力不夠。
進入演藝圈後，杜雲芊失去了這個衡量的標準，因為杜司臣從來不觀賞她的演出，對於她的作品也從沒有任何評價。
杜雲芊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進入演藝圈，但從頭到尾無視她的表現，這也做得太徹底了吧？
關於這一點，杜雲芊有些怨懟，卻從來不敢向哥哥抗議。
這次杜雲芊接演舞臺劇，除了想挑戰自己的演技之外，也知道杜司臣對舞臺劇有一定程度的喜愛。
既然是舞臺劇，哥哥總會答應來觀賞吧？
稍晚，管家請來五星級餐廳的外燴。
法國料理主廚，帶著一班手下，擡來最上等的食材。
葡萄酒在玻璃杯中蕩漾出深沈的石榴色、肥美的牛肉淋上松露醬汁，各式香料熬成的海鮮湯熱騰騰地端上桌，杜雲芊卻等不到應該出席的人。
“總經理說他會晚一點回來，叫大小姐先用晚餐。”管家盡職地轉達。
“哥每次遲到都不自己跟我說，要別人轉告。”杜雲芊喃喃埋怨。
“這是總經理叫我拿出來的紅酒，是給大小姐賠罪用的。”
管家拿來年份極佳的紅酒，那是杜司臣不輕易跟人分享的珍藏，賠罪誠意十足。
杜雲芊也不客氣，將價格昂貴的珍藏紅酒當做白開水，一杯接一杯地喝，直到整瓶喝完，還是沒有等到杜司臣回家。
只要是跟杜司臣有關的事情，好像有絕大部分都跟失望這兩個字有關。
杜雲芊沒來由地香氣自己十二歲時跟哥哥的一場冷戰。
當年杜雲芊參加一場拼字比賽，她希望杜司臣來觀賞比賽，杜司臣承諾要來，但直到最後決賽，他都沒有出現。
杜司臣甚至沒有為了自己的缺席道歉，就算杜雲芊失去理智地在電話中對他尖叫，他還是保持冷靜甚至殘酷的態度，淡淡地說，“情緒化的反應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。”
那件事情之後，杜雲芊學習不再強求，不多爭取什麽，學著跟兄長保持相敬如賓的關系。
杜司臣似乎很滿意她的轉變，認為妹妹長大了。
晚餐過後，杜雲芊信步來到杜司臣的書房。平常沒有杜司臣的允許，她不敢隨便闖入他的私人領域。今天杜雲芊有一些醉意，沒有猶豫太久，就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。
打開燈後，杜雲芊在杜司臣平日工作的區域中來回踱步，有一種侵入他人領土的驕傲。
高聳至天花板的書櫃，堆放著各式各樣的商業相關書籍，絕大部分與建築有關，堆在書桌上的，是一份份需要仔細評估的商業案件。
發呆了幾分鐘之後，杜雲芊才發現看似簡潔嚴肅的書房裏，意外藏著一些奧妙。
堆滿文件的桌上，夾雜著幾本演藝圈的八卦雜志；放在書櫃深處的相框，是她最近一部電影的劇照。
在書房角落的沙發坐下，杜雲芊回想著杜司臣這兩年來的冷漠，只關心她的公司收支，對她的表現不聞不問，幾次得到獎項，也沒有任何誇獎，送來的花束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給媒體看。
但他卻在書房裏面放著她的劇照？
認識這個男人那麽久，杜雲芊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。
為什麽親如兄妹，兩人的距離卻如此遙遠？
杜雲芊有一種感覺，這種疏遠是杜司臣刻意營造出來的，他從來沒有在她的面前展露過真正的自己，他將真心藏得太深。
杜雲芊倚在沙發上，想著那個遙不可及的男人，不知不覺陷入夢境。
不知道睡了多久，感覺到身邊仿佛有不尋常的聲音，杜雲芊一番掙紮，才讓自己從黑暗中掙脫出來。
“醒來了？”不知何時出現的杜司臣坐在遠遠一角，專註凝視著她，面色柔和。
“我……”
“抱歉，我沒辦法回家吃晚餐，會議一直開到八點，有一些建築時程上的問題沒辦法敲定，我們預定在高樓上建造一個大型游泳池，關於地板強度，建築師爭論不休……”不等杜雲芊開口，杜司臣解釋遲到的原因。
“沒關系……”杜雲芊仍有些恍惚，她楞楞看著眼前的俊美男子，一時不知是夢是真。
杜司臣總是在她滿懷期待的時候讓她失望，又在她沒有預料的時候突然來到她身邊。
她的心情，總是因為他而忽喜忽悲。
多年來累積的委屈，讓杜雲芊的胸口一時湧現酸楚。
“為什麽這樣看著我？”
杜司臣起身，走近幾步，想看清楚杜雲芊臉上的表情。他伸出手，仿佛想要觸碰她的臉龐，又在最後一刻縮了回去。
“是不是在生我的氣，沒有陪你吃晚餐？”燈光昏暗，杜司臣的聲音猶如穿透黑暗而來，帶著一股魅惑人的力量。
定了定神，杜雲芊緩緩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“沒有就好。已經晚了，今天就在這裏過夜吧！明天我排開工作，我們一起吃早餐，好好聊一聊。”杜司臣的話並非問句，也沒有讓杜雲芊有拒絕的機會。
他伸出手臂，直接將杜雲芊從沙發上抱了起來。
這個舉動出乎杜雲芊的意料，她驚呼一聲，來不及做任何反應，身體便騰空而起。
“哥！”
杜司臣穩穩地將她抱在胸前，一臉懷念地看著她，“你小時候也老是在我房裏睡著，我都是這麽送你回房間。”
他彎起嘴角，笑得有些妖媚，“今天當做重溫舊夢。”
杜雲芊記憶不深，只點點頭。
昂首看著杜司臣少有的溫柔，杜雲芊伸手環住他的脖子，感覺他傳來的體溫，以及身上獨特的氣息。
也學這是杜司臣表達歉意的方式吧！補償他讓她等了一個晚上。
她一廂情願地想。
“當年還這麽小，一下子就長這麽大，也變重了……”杜司臣在她的耳邊輕笑。
“我很重嗎？”杜雲芊嘟起嘴抗議。
“演藝圈的人不是應該瘦得跟紙片一樣才合乎標準嗎？”
“我這樣的身材剛剛好！”
“嗯，這樣剛好。”聽到杜雲芊不滿的口吻，杜司臣笑了，“只要我還抱得動就剛好。”
短短的走廊，仿佛走了許久，被杜司臣送上床的時候，杜雲芊再度合上眼睛。
醉意和倦意同時襲來，她真的困了。
杜司臣為她蓋上輩子，杜雲芊自然地抱住棉被，身體蜷縮，用臉頰磨蹭包圍上來的柔軟。
感覺到床墊稍微下陷，杜雲芊微微睜開眼睛，發現杜司臣坐在床沿，俯身看著她。
他的眼睛燦亮如星，在灰暗的房間中，依舊擁有不可思議的魅力。
“哥……”
“什麽事？”
“我……我有東西要給你……”
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講，可是混沌的腦袋想不起來是什麽。
“有什麽話明天再講，快睡吧！”杜司臣的嗓音低沈具有磁性，催促著她入夢。
杜雲芊被睡意擊敗，她閉上眼睛，任自己沈入深深的黑暗當中。
她不知道，身邊的男人在床畔凝視她良久，一聲嘆息之後，俯下身體，輕輕吻了她的臉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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